1. 引言

过去的几十年里，时尚服装行业发生了许多变革，包括全球化、快时尚的崛起、社交媒体的兴起以及可持续发展的重要性的增加。这些变革不仅对时尚服装企业的运营模式和供应链产生了影响，也改变了消费者的购物习惯和偏好。尤其在2020年新冠疫情以来，时尚服装企业这类高度依赖线下渠道销售的传统制造业更是举步维艰，很多企业无奈裁员或倒闭。据市场监管总局统计：在2021年全国企业注销349.1万户，个体工商户注销961.9万户，根据清华大学的统计数据显示：仅2022年上半年，全国就有46万家公司宣布倒闭，其中有310万左右的个体工商户注销。同处在VUCA的环境中，为什么有些企业有能力从危机中快速走出来，在整个时尚服装行业大幅亏损的情况下实现逆势增长？一些研究者将这种能力定义为组织韧性。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组织韧性是解释企业为什么能够成功克服危机的最直接因素。

组织韧性作为一种关键的组织能力，近年来在不断变化的商业环境中受到了广泛关注 [1] 。其概念最早源自物理学领域，指系统应对变化的能力。随后逐渐引入到组织管理领域，用以描述组织在面对不确定性和压力时保持稳定运营的能力。组织韧性强调了在动态环境中的适应性、恢复力和创新能力，以应对不可预测的变化和风险。

在过去的30年里，组织韧性越来越受到学术界的关注。现有文献集中研究了组织韧性的定义、影响因素、测量、作用机制等方面。尽管组织韧性的重要性被广泛认可，迄今学术界将韧性理论引入时尚服装企业领域的论文仍屈指可数，对于时尚服装企业中韧性的构成维度以及影响因素的深入研究仍然相对缺乏。其次，韧性由于其情境性，在不同的环境和挑战下，韧性的具体内涵和表现形式可能有所不同 [2] ，探究时尚服装企业组织韧性的结构维度和影响因素不能直接套用基于广泛研究的结论。因此，本研究旨在填补这一研究空白，深入研究时尚服装企业组织韧性的结构维度和影响因素。通过揭示组织韧性在时尚产业中的具体表现，可以帮助企业更好地应对市场波动、供应链中断、消费者变化等挑战，从而保持竞争优势和可持续发展。

鉴于此，本研究以李宁、安踏、森马、海澜之家四家时尚服装企业作为研究对象，将扎根理论和多案例研究相结合，以探究时尚服装企业组织韧性的结构维度和影响因素，对于时尚服装企业的实际运营和长远发展具有重要的参考意义，也为组织韧性研究领域提供了新的实证案例和理论贡献。

2. 研究设计

2.1. 研究方法

2.1.1. 多案例研究方法

多案例研究通常对多个案例进行系统性的比较和分析，来获取对一个特定主题或现象的深入理解。通过在多个案例中观察到的共同模式和结果，可以提高研究结论的可信度和可靠性。当多个案例得出相似的结论时，这些结论更有可能是普遍适用的 [3] 。多案例研究法可以用于验证和拓展现有理论。通过对多个案例的比较和分析，可以生成新的理论观点，填补理论上的空白或深化对研究主题的理论理解。相比于单案例研究，多案例研究具备更全面的视角，更好的推广性和理论构建的潜力，适用于需要深入比较和综合分析多个案例的研究问题。

2.1.2. 扎根理论

1967年，哥伦比亚大学的两位著名学者格拉斯(Glaser)和斯特劳斯(Strauss)首次提出了“扎根理论”的定性研究方法。扎根理论没有一定的学科限制，也没有方法论立场的预设，是一种质性研究方法而非抽象理论，需要学者从大量的原始资料中，归纳总结概括，并逐步上升为系统的理论 [4] 。

扎根理论的具体实施步骤如图1所示。

2.2. 案例选择标准

本文的案例选择严格遵循以下几点标准来进行：

1) 选择公司发展历史在20年以上的本土时尚服装企业

2) 企业经历过严重危机，且成功地走出逆境，并实现了持续增长。

3) 选择不同类型的、具有代表性的企业。

4) 选择的企业要具有研究价值。

最终确认选取李宁、安踏、森马、海澜之家这四个企业进行研究分析。

2.3. 数据来源

本文数据来源主要有三，一是李宁、安踏、海澜之家以及森马上市以来企业年度报告；二是在中国知网搜索“李宁”、“安踏”、“海澜之家”、“森马”关键词所得到的5年以内相关论文资料；三是中国管理案例共享中心搜索“李宁”、“安踏”、“海澜之家”、“森马”关键词所得到的案例资料。

最后，对收集到的重复度高的原始资料进行删减，最终得到的各案例企业搜集情况如表1所示。

本文以二手数据作为多案例研究的主要资料来源。数据来源都是经由相关学者的研究及专业平台所认证过，案例资料较为客观、质量较高，能够帮助本文更好地研究问题，能够在一定程度上保证研究的准确性。

3. 时尚服装企业组织韧性因素分析

根据本文研究问题，以获得的有效原始资料为基础开展研究，依据扎根理论的编码程序，即“开放性编码–主轴性编码–选择性编码”进行数据分析，同时参考了Eisenhardt等学者关于多案例研究和理论构建的建议，在此基础上进行多案例分析。

3.1. 开放性编码

开展扎根理论的第一步是开放性编码，编码过程是一个将原始资料打散，提取概念的过程，要求研究者尽量以一种开放的心态，避免受到个人经验的“偏见”或研究界的“定见”影响，并根据实际情况对原始数据进行记录和编码，得到了表2：

3.2. 主轴性编码

在对原始数据进行开放性编码后，下一步就是开展主轴性编码。主轴编码的主要任务是发现和建立概念类属之间的各种联系，并据此进行凝聚和区分。通过对这些概念和类属进行主轴性编码，来发掘他们内在的逻辑关系。在得到开放性编码的基础上，将得到的18个概念进行整理，进行主轴性编码，得到了表3：

3.3. 选择性编码

选择性编码就是在已发现的概念或类属中通过严谨的分析判断后选择出“核心类属”，从而将其他范畴与核心类属联系起来。核心类属能够将其他类属串成一个整体联系起来，从而达到“提纲挈领”的作用。基于韧性理论和数据的相互作用，本文通过对5个主范畴，18个副范畴间关系的的分析，构建出时尚服装企业组织韧性影响因素模型，结果如图2所示。

4. 研究结果与讨论

4.1. 时尚企业组织韧性的五个维度

通过对原始资料进行结构化分析，本文归纳出了时尚企业组织韧性影响因素的五个维度，分别是战略韧性、供应链韧性、资本韧性、关系韧性和文化韧性。其中，战略韧性是指一家公司在一段时间内保持战略一致性的能力，有助于它识别和消除不利因素，并能够选择合适的增长模式。供应链韧性是指供应链在受到干扰后能够恢复到原状态或者更加理想状态的能力。资本韧性是指组织在面对压力、挑战和不确定性时的财务和资源方面的韧性。关系弹性是指公司与其利益相关者之间建立的互惠关系。文化韧性是指企业文化塑造员工创业精神和员工对组织的承诺的方式。组织韧性就是在危机中重构组织资源、流程和关系，促使企业在危机中快速复原，并推动企业持续增长的能力。时尚服装企业组织韧性的结构维度包括战略韧性，供应链韧性，资本韧性，关系韧性和文化韧性。

4.2. 组织韧性的影响因素

研究结果显示，时尚服装企业的每一项韧性维度都有一个影响因素推动组织韧性的形成。精益战略、供应链优化、稳健资本、共赢关系、卓越文化分别对战略韧性、供应链韧性、资本韧性、关系韧性、文化韧性产生显著的驱动作用，从而为时尚服装企业塑造其组织韧性实践提供思路。

4.2.1. 精益战略对战略韧性形成的影响

一般而言，战略不能常变，要有它的恒常性，因为战略的实施要有很多稳定的配套措施，包括人员、组织结构、运营体系等。精益战略是指组织在制定战略时，将资源和精力集中在少数核心领域或关键业务上的战略方法。它强调组织在特定领域的专注和深入，并通过在这些领域上的集中投入和优化资源配置，实现卓越的绩效和可持续的竞争优势。精益战略不是指只做一件事，它强调的是组织在战略定位上保持一致性，而在实际商业环境中的竞争战术上保持灵活性。比如：“聚焦专业运动”就是安踏集团的长期战略定位，通过坚持这一战略，使安踏在时尚服装行业的竞争中存活下来。战略的一致性有助于企业获取一致性的资源和能力，没有资源和能力的支持，战略是无法落地和实施的。安踏长期坚守“成为大众的专业体育用品品牌”的战略定位，坚持在数字化方面加大投资，多元化营销，向服务型制造模式、DTC模式转型。在这样的战略原则指引下，公司塑造了与其战略相一致的资源和能力。正是战略定位与资源能力的匹配提高了安踏持久的竞争优势，从而塑造安踏应对逆境的韧性。对于李宁来说，2010年，李宁重新进行品牌定位，重心也从“运动”转向“时尚”。目标消费者也以在大中城市生活的学生为主，却与公司实际的消费群体不符。目标消费者的改变不仅使一大部分原有的顾客不再选择李宁，新的设计款式也没有吸引到足够的新消费群体。采取提价策略冲击一线品牌，新市场没有打开，旧市场却损失不少，李宁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因此，组织战略聚焦可以让企业在核心领域的专注和卓越执行，取得市场份额和竞争优势，从而实现持续增长。

4.2.2. 组织供应链优化对供应链韧性的影响

供应链优化是指通过改进和调整供应链中的各个环节和流程，以提高供应链的效率、降低成本、增强灵活性和响应能力的过程。它旨在最大限度地优化整个供应链的运作，以满足组织和客户的需求，并实现可持续竞争优势。在案例资料的供应链优化主要包括产品设计与创新、渠道与供应链、线上线下一体化。由于时尚行业产品的时效性，产品的设计，面料的研发创新都是其产品力的核心来源。注重产品研发与创新能使企业迅速跟上市场的变化并满足消费者的需求，在不确定的环境中保持竞争力。李宁在长期的销量不佳的情况下，着重于产品本身的设计感，并在国际舞台上一举成名，从而走出颓势。高效的渠道与供应链可以增加组织对变化的敏感度和应对能力。李宁当时最大的问题在“以销定产”的被动生产模式下，李宁公司对终端消费者的消费偏好判断出现较大失误，导致供应链各环节形成大量库存。最终李宁重新整合供应链，通过加快识别消费者需求，并以数字化转型来优化从生产到销售各环节，提高了李宁柔性供应和快速反应能力，从而让李宁走出了危机。线上线下一体化的渠道结构，可以增强多元化销售渠道、统一消费者体验、数据洞察力，从而提高组织韧性及适应能力。如安踏通过打通线上线下的零售体系，探索全新的网络营销模式，销售增速领先全行业。因此，在时尚行业，企业可以通过优化其渠道与供应链，从源头加大产品研发创新，驱动企业实现持续增长，从而提升组织应对危机的能力。

4.2.3. 稳健资本对资本韧性的影响

稳健资本是指企业所具有的稳健的资本结构，确保拥有足够的资本来支持业务运营，并满足可能出现的风险和挑战。这涉及到充足的现金流、稳健的财务政策以及可持续的获利能力，以确保企业在不同经济环境下都能够满足资金需求。资本是维持企业日常经营活动以及逆境事件中走出困境的必要资源，因此，通过采用稳健的资本结构，企业可以提高财务稳定性、抵御风险、优化资源配置，并为长期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首先，有效的现金流管理，可以确保企业有足够的现金流入以满足运营和投资需求，并处理突发的资金需求。如安踏从2014年开始现金流一直呈增长趋势，在2019年几乎是2018年的两倍，充足的现金流为安踏2020年东京奥运会和2022年北京东奥会做生产的采购准备。其次，保守的财务杠杆也是企业获取竞争优势的来源。安踏的资产负债率一直维持在比较严格的范围之内，正是坚持稳健的资本策略，使得安踏能以债券融资来支持当下业务。最后，良好的盈利能力为组织提供了资源和资金，有助于建立和增强组织韧性。即使在疫情的大环境下，李宁和安踏的销售额和净利润仍呈现增长。2022年，安踏营收同比增长8.76%至536.51亿元，李宁营收同比增长14.31%至258.03亿元。因此，打造韧性资本，需要企业平时就注重打造高收益的经营体制，使企业在危机事件来临时，仍然可以站稳脚跟。

4.2.4. 互惠关系对关系韧性的影响

互惠关系是指企业和消费者、员工、投资者以及社会网络之间建立的一种相互有益的关系，其本质是利益共同体，塑造了企业的关系韧性。在影响组织韧性的众多因素之中，员工个体层面的价值信念和心理特征决定了员工韧性水平，是组织层面韧性能力产生的基础和前提。迟冬梅等(2023)对482家中小企业的研究表明，融洽的员工关系能够形成积极的氛围、员工个体之间的情感契约，从而可以提高组织应对危机的能力 [5] 。在所有危机中，最大的危机是凝聚力的瓦解，具有高韧性的组织在日常运营中着重塑造与员工之间的互惠关系，从而能够抵御危机的冲击。如森马注重内部培养，努力为员工创造实现自我价值的平台。提供具有竞争力的薪酬以及设立股票激励计划，并长期坚持这一政策。安踏重视员工安全，疫情期间为全体员工提供合适的防疫装备，并制定合适的防疫措施，以确保员工受到感染的风险降到最低。企业与顾客建立互惠关系的基石是“创造独特的价值”，当企业越能满足顾客个性化、独特的需求，这种互惠关系就越稳固。面对危机事件时，顾客将不会抛弃企业，甚至会与企业携手共渡难关。李宁通过举办线上网络设计大赛，在全球范围内征集投稿，并且最终获奖作品也在全球进行发售。海澜之家为消费者提供了无干扰、自由的购物环节，并与美团合作，优化线上销售渠道，可实现一小时速达，相比线上平台购买更具优势，提升消费者购物体验。因此，高韧性企业通过与员工、顾客、投资者以及其他合作者之间建立互惠关系，拉近了企业和其利益相关者的关系，当危机来临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因为短期利益而抛弃企业。基于互惠的关系韧性是帮助企业战胜危机的重要力量。

4.2.5. 塑造卓越文化对文化韧性的影响

塑造一个积极的组织文化需要关注企业社会责任、员工关爱与幸福、企业文化和学习力。段春明等(2021)指出，要培养学习型的组织文化，这也反映了组织对待风险挑战的态度 [6] 。高韧性组织在危机中不断反思，将逆境视为组织成长的机遇，逆境过后通过学习改进实现逆势增长。比如，应对突如其来的疫情封城停业，由于安踏经历过类似危机，在除夕当天就做出一系列应急预案，一切匆忙却有条不紊。朱丹阳等(2023)通过追踪中国Ａ股制造业上市公司的研究表明，企业社会责任对组织韧性具有积极的促进作用 [7] 。海澜之家自成立以来，积极参与各项公益事业，在创造社会财富的同时积极承担社会责任。森马也建立基于产品全生命周期的绿色设计理念，2021年，森马推出了低碳概念产品，产品从原材料选择到成衣生产，都尽可能采用低碳材料以及绿色工艺进行生产制造。高韧性企业把重点放在关心和幸福上，关心员工有利于员工体验家的感觉，这将激励他们更加努力地帮助公司应对危机。愉快的经历可以使组织成员有激情，可以提高组织成员的效率。森马通过工会组织，向困难员工提供帮助，让员工感受到来自企业的温暖；李宁成立了众多运动俱乐部，让员工可以在工作之余培育运动习惯，保持健康的体魄和愉快的心情。重视企业和员工之间的关系的价值观塑造了卓越的积极文化，形成了企业和员工质检紧密的关系，从而帮助企业能够应对外界的冲击 [2] 。

5. 研究总结

随着人类社会和世界经济的快速发展，组织所处的环境日益复杂，多变性、不确定性、复杂性和模糊性(VUCA)已成为时代的主题。在动态的环境中实现持续增长是企业经营的共同目标。因此，近年来组织韧性的重要性越来越得到关注，时尚服装企业的特征决定了其更易受外部冲击所影响。本研究以4家时尚企业在日常情景和危机情景下的组织行为作为研究对象，使用了扎根理论和多案例的研究方法，基于现有研究探究了时尚服装企业这一特定行业组织韧性的构成维度及影响因素，构建了组织韧性的影响因素模型。

1) 本研究明确了时尚企业组织韧性的构成维度。以往有关其构成维度的研究结果较为分散，并且针对时尚制造业这样独特性较强的行业是否具有推广性与普遍性尚未得到研究。在此基础上，本研究基于程序和扎根理论的编码程序，发现了组织韧性受到战略韧性、供应链韧性、资本韧性、关系韧性、文化韧性五个维度的共同影响，五个维度之间相辅相成，共同构成了时尚服装企业的整体韧性。

2) 本研究基于对构成维度的认识，以此为基础探究了时尚服装企业组织韧性的影响因素，并分别对聚焦战略、供应链优化、稳健资本、互惠关系以及卓越文化对组织韧性形成的影响进行了分析。

总的来说，本研究对于时尚服装企业中组织韧性的研究具有一定的理论和实践意义，为未来的研究提供了一定的参考和借鉴。然而，由于时间和资源的限制，本研究的样本量和研究范围仍具有一定的局限性，未来可以进一步拓展研究的范围和深度。

6. 展望

未来，我们可以进一步深入研究组织韧性的具体影响因素，如企业文化、数字化、供应链等，以及它们在不同情境下的作用。此外，我们还可以探讨如何通过管理和引导组织韧性，提高企业的适应性和创新能力，以应对日益激烈的市场竞争。

在研究方法上，我们可以尝试采用定量研究方法，通过收集和分析实际数据，进一步验证组织韧性的相关理论和假设。同时，我们也可以借鉴跨学科的研究成果，将心理学、社会学、经济学等领域的理论和方法引入组织韧性的研究中，以丰富和完善相关的理论体系。

总之，对于时尚服装企业来说，组织韧性是其持续发展的关键因素之一。未来，我们需要进一步深入探讨时尚服装企业的组织韧性的影响因素，为企业的实践提供更有针对性的指导和支持。

参考文献

参考文献